Levi

双道双璧双杰可逆不可拆

圈地自萌 ky别来找不痛快

【晓宋】我执

好在是甜饼...神仙写文。大大辛苦了

心空眷眷:

#人物属于魔道,脑洞属于 @朱轩怀雀 ,ooc属于我
#原著背景神仙设定
#he一发完,慎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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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是春天,蔷薇在夜色里开得层层叠叠,还有小雨淅淅沥沥飘着,他们撑着油纸伞走过昏暗的长街。一旁的梦中人着黑衣,并不多话,一手撑着伞,一手挽着拂尘,下颌线冷峭而利落,眼眸轻垂着,显露出几分温柔弧度。


  


  “子……”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极为亲昵地叫了一个不真切的名字,语气掩不住愉悦:“张嘴。”


  


  梦中人微微侧过头,神色透着无奈,却还是接受了递至嘴边的野果,然后腮边轻动,自己又问:“又酸又甜,是不是很好吃?”


  


  可能不巧,这一枚果子酸大于甜,寡言的梦中人被酸得眉毛直跳,竟还是很给面子地点点头。


  


  他因这老实又妥帖的违心话在心中轻笑。浆果多汁,沁染了梦中人浅淡的唇色,他心上就像被猫尾巴挠了一下,忍不住倾身采撷之。梦中人也不躲藏,只眼眸颤得厉害。


  


  待到分开时,两人视线一接,眼中映着对方的脸庞,皆是一愣然后纷纷笑意朗然——浆果紫色的汁液在两人嘴边晕作一团,月儿喝醉了酒,雪花飞着旋儿,像走火入魔了似的,荒唐之极。


  


  **


  


  冥君千岁寿诞这日,各路神鬼妖魔欢聚冥君府邸,宴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高位之上的冥君虽掌生死主阴事,却是个和蔼洒脱之人,朋友遍布三界,此时正与一众好友正开着居月神君的玩笑。


  


  “居月这一走快三百年,此次回来风头盛极,我还当你早忘了我这幽冥地府,也忘了我们这帮老友。”


  


  居月神君颇有上界神仙气魄,只衔杯笑笑:“论风头,和冥君寿诞相比起来,还是要惭愧许多,群魔乱舞的景象怕是只此一家。”他们相熟已久,揶揄起人来毫不相让。


  


  这位神君身居上界九微宫,端的是一派明月清风的仙姿,若说冥君风流潇洒,居月神君则如其名,尽揽瑶宫神采,泠然而柔和。


  


  “你倒是好意思说,从你历劫至今快三百年,一面儿也没见着,我还要相信咱们友谊长存不成?”冥君一口酒咽下还不忘指摘老友。


  


  “虽说冥界与人间光阴相同,但冥君千来岁的人还在乎两三百年?。”居月神君也饮了一杯,嘴上虽在回击脸上却带着笑,“再者,三界生灵哪个不在你手底下走一遭,在座诸位哪个敢不和你友谊长存?”


  


  “哈哈哈哈,神君一如从前,尽说大实话。”周围仙友嘻嘻笑开来。


  


  “好吧好吧,那就为友谊长存干杯!”冥君哭笑不得,扬起酒杯朝座下招呼,于是座下一堂神鬼妖魔都高呼着友谊长存,热热闹闹继续乱舞。


  


  酒宴闹了整整一天,待到宾客寥寥之时,独留几个相熟仙君还在闲闲笑谈,有人忽然开口:“居月神君可是有心事,瞧起来似乎不如往日从容?”


  


  “咦——快快说来,可是惹了什么桃花债之类的难题,我们帮你分析分析?”冥君同周围几个仙友眼睛一亮,也来了兴致。


  


  居月神君哑然片刻方笑道:“你们怕是活得太久了,想在我身上找乐子。”


  


  “我们当然活得久,这活得久了才能厚着脸皮听八卦嘛。”冥君丝毫不以为耻,颇为自得。


  


  “你倒是机敏,确有一桩事。”居月并不遮掩,“几日前我开了命格盘,发现凡尘百年间竟有一桩情劫未破,不免有些挂心。”


  


  “既是情劫何必挂怀,神君须知,情字一劫可大可小,如今你既然重归仙位,自然大节无损,这一劫也无关紧要了,倘若因此思虑过重,反倒误了清静。”一仙友正色劝道。


  


  另一旁一位年轻的神君也说:“正是如此,再说,仙人历劫之后前尘尽忘,神君困于此事怕得费些功夫。”


  


  居月自然明白这些道理,承着朋友情谊也道:“是了,倒是我魔怔了,确实不该执于此事。”


  


  于是众仙一笑而过,又聊起别的话题。


  


  一众老友借着寿宴尽欢,约好了下次去哪里喝酒,便三三两两打道回府。冥君送居月到了忘川边上,摆渡人驾着小船来来往往,彼岸花叶子正繁茂,葱葱郁郁,连绵一片。


  


  “你真听了劝,不去想那一劫?”冥君忽然开口。


  


  “他们说得有道理,已经忘记的事情又何必再想起,况且人间情爱,怎么会经得住百年消磨?”忘川上的人世亡魂,世间万物,被时间碾过之后便如蝼蚁。


  


  冥君一晒:“你一贯温和,我却忘了你也是个铁石心肠。”顿了顿,却还不死心:“我虽然不能看尽你凡间之事,但相关之人,却也能窥一窥,你确定不要我帮你?”


  


  居月自然知道他的本事,方才宴上提起也是存了那样的心思,但他此刻却仿佛已经不再好奇前尘。他本就守心清静,若非如此怎能重归仙位:“多谢你的好意,还是…..不看了。”未能堪破的情劫无非是求不得,爱离别,怨憎恶,能堪破最好,既然堪不破又何必执拗。


  


  “随你吧,你这人真是白长了一副痴情相……”太阳铺照万物,但也只是铺照万物,大海容纳百川,但也只是容纳百川,无情似有情才是居月神君。见他却无窥探往事之意,冥君也就随他去了。


  


  **


  


  出了冥界,居月并未急着回上界,人间正是三月天,蔷薇花开得正好,他迈进一座南方小城。


  


  凡人们摆脱不了生老病死,一如三月花,过了花期就化为尘土,可或许因为光阴短暂,喜怒哀乐来才那么分明,虽然在短短几十载里燃烧殆尽,光辉却热烈耀眼。三世记忆虽然全无,但人间爱恨心得,凡尘花好月圆却已足够深刻。


  


  金乌普照人间,光芒强烈,水波温柔,不只蔷薇盛放,洁白绣球也堆簇垂在枝头。两个负剑的少年人从他身边走过,脸上是明亮飞扬的少年朝气,似乎刚要迈进尘世间熙攘江湖。


  


  他与无数人错身而过,似乎都是曾经相对的熟悉容颜,甚至整个人间都熟悉之至,然而百年枯荣之下,他做回居月神君,他们也有了各自去处,缘有尽时。


  


  **


  


  居月神君在上界风评极优,飞升前名唤晓星尘,人皆道其风姿清雅,是神仙中的神仙相。其修人间正道飞升,此次又入凡尘历了三世劫难,堪破大道再归仙位,需知诸多得道飞升的仙君于历凡劫中损毁道心的不在少数,因此此人心性之坚韧可见一斑。


  


  可他重归以来并不大快意。


  


  回上界两个月,凡间记忆依然模糊,却是夜夜做梦,梦里都是同一个人,要么是灯火灿烂处,要么是明月高悬时,或者是暖春,或者是细雪,光线总是恰到好处。有与他双剑同出,又一同回鞘,又野外清溪里一同浴洗,农家客店里斟酒笑谈,甚至是手边温热触感,偶尔还温情拥着,仿佛形影不离。他常听自己在梦里叫那人名字,却从来听不真切,那两个字永远飘飘渺渺,那人离自己那么近,他心中却总有抓不住一切的无力感。


  


  于是他开了命格盘,果然是凡间情劫未破。


  


  他的佩剑霜华是一把灵剑,可历劫归来,灵气荡然无存,与普通佩剑无异。这与梦中人有何关系?


  


  既观三千世界,又怎会乱动凡心?


  


  又是因谁而动?


  


  为何大道皆破只余这情劫堪不破?


  


  他并非不好奇,也想借冥君之力去窥一窥,但那日见忘川上此岸彼世,生生不息,而梦中人只怕早已有了去处,归于新生,一世之缘已尽,何必再将彼此困囿进去?


  


  难得十全十美,何必苛求。仙道千年,虽低眉悲悯,但求道于天地不仁。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


  


  决定守心自静时,居月神君又陷入了梦中,依然是黑衣寡言的梦中人,这次的梦带着痛觉。


  


  光线刺目灼热,浓烟伴着漫天火光血色,他心中乱作一团,焦急叫那人名字,那人背对自己跪在不远处,并不转身应答。他走近时梦中人撑着剑想要站起来,居月才发现他脊梁瘦削又脆弱,可却直直挺立,无半分折节。往日他虽然淡漠却柔和的声音在此时压抑又痛苦,带着刻骨的凶狠决绝,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从此不必再见。”


  


  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居月心痛得厉害,喉咙也发堵,梦中人固执地不肯转身,黑衣上尽是鲜血浸出的深色,他上前扶住那仿佛随时会塌下去的肩膀,想要看看梦中人的脸,却见那本来剔透双眸处血涌不止,霎时,他被击碎了神智般从梦中惊醒。


  


  **


  


  “早前问你你还信誓旦旦说不想知道,这会儿又来求我,你说你打脸不打脸?”冥君一边找着阴阳册,还不忘回头嘲笑居月。


  


  “三界皆知冥君殿下是诚信友爱之人,冥君帮我一回,也是当为其名。”居月自知理亏,并不反驳:“听说殿下佩剑早前折了,我神兵阁中也有利器,殿下随意挑选便是。”居月司天地灵器,其中不乏神兵利器。


  


  “客气客气,你也不必在意,只需多帮我注意含光殿动向即可,互利互惠嘛。”冥君后居月历劫,但却比居月回来的早,回来以后虽然不记得凡尘之事,却对上界含光殿颇为上心,其中缘由无人知。


  


  凡间每一天都有不计其数的生老病死,冥界载录浩繁,就连冥君本人都找了好一会儿。


  


  “呀,是这一卷。你这一劫走了三世,也不知你要找哪一世?”冥君啧啧称奇,普通神仙要是过了两世还没归位,一般都是道心损毁,堕了尘俗,居月这一劫历了三世,可见劫数之惨烈,其心之坚韧。


  


  “抱歉,我实在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居月揉揉眉心,神情苦涩,“他似乎也是修道之人,生前……应当苦厄。”居月每每想起梦中涌血的双目,心中就阻塞难言,可自己连一个名字都记不得,实在是太糟糕了。


  


  “苦厄?我看你这几辈子过得都挺苦厄,历劫像你这么惨的也是少见。”关于居月人间三世的记载实在骇人,冥君都不忍直视,所幸这些人都已经投胎转世,走了下一轮因果循环。


  


  “呀,这一点还算温情,能得知交好友,也没有特别……”惨字在冥君口中刚起了个音,还未说出来就被他吞了回去,他看了居月一眼,心道岂止是惨。


  


  那是居月历劫的第二世,也是最惨的一世。


  


  “怎么样?找到了吗?”居月见他突然住口,忍不住问道。


  


  “虽然无父无母,但幼时得恩师庇佑,还算安泰,后来得逢挚友,双剑惊世,再后来,奸人所害,挚友失目。”冥君看着居月,声音肃穆起来。


  


  “是了,他失了双目,后来呢?他好吗?”居月眼中一黯,又急切问道。


  


  “后来,你换了眼给他。”


  


  “幸好。”居月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再后来……”冥君又顿了顿,似乎不知如何把阳册上冰冷语句婉转表达给居月,“再后来,你远走天涯,他寻你很久,可将找到你时,又死于……霜华剑下。”


  


  “霜华……怎么会是霜华?”居月僵住。


  


  “你误信奸人,将他当做走尸。”冥君不忍说,却又不得不说,人间惨事,向来如此,需得爱恨相迭,需得痛觉伶俐,需眼前不相识,需再难如初见,需擦肩而过,需轮回相忘,“后来你知道真相,自戮而亡。”


  


  “那他呢?”悲怆涌上心口,原来不做梦的时候痛觉亦如此明晰。


  


  “被人制成凶尸,负你残魂,行世路。”


  


  **


  


  亡灵们排向望乡台的队伍格外长,一碗孟婆汤终归无法使人甘心忘却人世眷恋与执念,便纷纷于望乡台回首人世最后一眼,看自己死后荣辱,亲人老小,虽然是徒增不舍之举,但有此可以寄托挂怀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可居月没有这种幸运。


  


  他排在漫长队伍里,去望乡台上小心翼翼地望,目之所及,是


  


  一片流云山岚,梦中人早已离去在梦醒之际。


  


  “你这一世死时道心困顿,自戮再加上自散魂魄,本无生还希望,更不可能归位,但这位挚友伴你残魂数年,消解了你的怨恨,你才于下一世得悟大道。”


  


  “你的挚友为凶尸之身,入不了轮回,身躯损毁之日,便是消散之时。”


  


  “如今人间已过百年,这阴册上也再无记载,他怕是早已……”冥君没再说下去,可居月懂他话中之意,凶尸之躯挨不过百年,而自己却撇下他,回了三清上界。


  


  他想起来了,那两个字,是子琛。


  


  他的挚友,叫宋岚。


  


  他们曾双剑同辉涤荡妖魔,也曾并肩而立执手相拥。


  


  有人苦守数年护住了他的道心,可他求道百年,护不住挚友。


  


  望乡台上再无居月神君的人世牵挂,居月神君终于得了道,无牵无挂,无欲无爱。


  


  神仙妖魔常讲因果,可轮到自己身上,何为因果?


  


  负着一人累累深情,无处可报。


  


  徒有一腔爱意,无处可诉。


  


  故事再无后续,像一根戛然而断的弦,不带丝毫尾韵。


  


  他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朦胧美梦已破,从此便是黯淡无光的漫漫仙道,千秋岁月覆白雪。


  


  **


  


  时逢妖族进犯天河,天帝授命三位武神领兵平乱,居月在其中。


  


  武神皆是骁勇之辈,且妖兵虽张狂进犯,但各为其主,心怀鬼胎便如一盘散沙,三位武神平此乱绝非难事。


  


  然而一场混战致使天河突生变故,在居月拿下领头作乱的蛟怪之后,许是受神力波及,天河猛然发起大水,千尺浪滚滚而来,将居月连同蛟怪淹没其中。天河水势迅猛,其他两位武神无法进入其中,倏忽之间便没了居月和蛟怪的踪迹。


  


  即便是蛟怪精于水性亦未在这一场大水中占到半分便宜。与人间川泽流向不同,天河乃自东向西与阴河贯穿,通往冥界,是真正的自九天而落,蛟怪虽也在其中,却早不知被卷进何处,居月极力凝集神识想要跃出这滔天漩涡,也依然被颠得神智恍恍。天河水自负神力,非人非神可与之抗衡,居月索性任它跌荡,只待再捉蛟怪一次便是。


  


  他近日虽有哀乐两忘之意,却并无死志,宋岚留于世间的东西,除了这一条命,再无其他,又岂敢损毁。只效仿宋岚当年,独行世路,除魔歼邪。


  


  颠簸了许久,水势才缓缓平静下来,与之偕来的,是与阴河相匹配的刺骨寒凉。


  


  河面上袅袅寒烟,河水散发出生铁一般的颜色,居月心知这蛟怪此刻入了阴河怕是如鱼得水。虽说霜华如今已是一把死剑,但聊胜于无,可巨浪中走一遭,霜华不知被冲到了何处,只能速速通知冥君布下阴兵以防蛟怪逃脱了。


  


  阴河此段居月从未来过,也不知何处可通往冥殿,他速捏了个乾坤诀,在虚空中投下幽蓝罗盘。


  


  阴河水道不算宽阔,水势平坦却蜿蜒曲折,靠近水面处是蒸腾的水汽,空中亦是迷雾重重。


  


  远远忽然传来水声,于迷雾中听来也是悠然空灵,居月将风向调转那处,吹散了迷雾,迷雾尽头蓦然出现一个曲线微微起伏的光洁背影——竟是有人沐浴于此!


  


  居月来不及收回风向,那人就已感到背后凉风袭过,停下手中取水的动作,缓缓转了过来,于是正为自己莽撞撞破他人沐浴而歉疚的居月对上了一双琉璃般的眼——流光溢彩,揽尽风月,但也澄澈空明,淡漠清冷。


  


  “抱……”歉字已到舌尖,却生生卡在了居月口中——这张容颜在他三清上界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梦里或苦痛或甜蜜,都是一个人,宋岚,宋子琛。


  


  明明已不在天河之中,为何还是有滔滔巨浪在一遍一遍冲击自己,来势汹汹仿佛要让他神魂俱灭。而这风浪中又夹杂着奇妙的平静,仿佛身处风暴中心地带,四周飓风飞旋伴着黄沙漫天,他却只看得见一个阔别已久的梦中人。


  


  “子琛。”他唤那两个字,声音又轻又颤,生怕叫出来就会击碎这一场雾岚梦境。


  


  宋岚地看着他,表情淡漠疏离,和从前一样,又不一样。


  


  “子琛,是我。”见宋岚依然没有反应,他心中更急,生怕这只是他在天河水中溺出的幻觉,他朝宋岚疾步走去,淌进水中,甚至小跑起来,迫切伸手想要去抱一抱这美梦。


  


  而在他将将碰触到梦中人寒凉冰冷的肌肤时,宋岚却迅速向后一退跃出水面,手在虚空一握取来了长剑,继而朝居月迎面刺来——


  


  是否荒唐梦境的怀疑还未来得及完整涌上心头,身后便传来重物落水之声,紧接着便是一声痛苦嘶吼——是蛟怪!


  


  失神不过片刻,竟连蛟怪近身都没感知到,心底一声暗骂,居月立刻回身祭出缚妖绳。天河打斗之时蛟怪已被居月重创,此时拿下本不用费力,亏就亏在居月在天河翻滚一遭除了衣物什么也没留下,手中并无称手武器。


  


  那蛟怪许是觉得宋岚不足为惧,而居月难得失神,便趁机偷袭,岂料宋岚送了它一剑,心知自己难逃此劫,更是平添了穷途末路的孤勇,幻化出原身,挣断缚妖绳朝居月猛冲过来。


  


  此时单凭法阵显然不合适宜,霜华失灵早已不由令诀来去,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自空中掷来,居月顺势将其握入手中如雷电破霜般插入蛟怪咽喉。


  


  蛟怪的厉声嘶吼响彻了空荡荡的阴河,而那一柄它并不放在眼里的玄色长剑牢牢扎在它的咽喉,血水迅速漫进深水里,如红丝入水一般转瞬即逝,巨大躯体在空中狰狞地绞住又无力地跌落水中,随即死气沉沉地漂浮在阴冷的河流表面,再无丝毫三日前进犯天河的张狂煞气。


  


  阴河河君同阴兵闻声赶到,蛟怪只余一口气,居月还需压它回上界复命。再回过头时,只余远远一个清瘦孤高的背影隐进了丝丝雾霭之中,而方才那柄及时掷来的长剑拂雪,竟被主人遗留此地了。


  


  **


  


  再来冥界时,冥界已过了三日。


  


  凭着拂雪上面残留的气息,居月直接找到了宋岚。彼时宋岚正在帮孟婆熬汤,双眸专注盯着幽深的汤池,眨眼的动作格外迟缓。居月在他身后叫他:“子琛,上次没来得及说话就走了,你不要生气,以后我任打任罚好吗?”


  


  宋岚还是不予理会,仿佛真的生气了一般,只将手边汤料挨个往汤池子里倒。


  


  他果然生气了,居月心想,自己屡屡不告而别,又如何求他原谅?


  


  凡间那一世,宋岚虽然也是淡漠性子,但对自己却与众不同,并不像现在,仿佛已经在心外筑起层层壁垒以防止自己再去刺上一刺。


  


  “居月神君认识他?”一旁的孟婆趁着无鬼光临之际朝居月问话。


  


  “认识,他是我的……道侣。”他深感负宋岚良多,说这话时,心中滋味难言。


  


  “道侣?”孟婆有些惊讶,随即又问:“听闻神君不久之前刚历劫归来,难道与他是凡间的道侣?”


  


  居月看着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宋岚,苦涩一笑:“正是,我害他等我多年,伤了他的心。”


  


  “他若有心可伤倒也好,只可惜如今连灵识都不全,早不记得你是谁,只凭执念痴望等候于此罢了。”孟婆扯了扯嘴角,以一种见惯世间虚妄的语气叹道。


  


  居月身体一震:“……为何灵识不全?”不是因为生他的气而不理睬?怎会落到灵识不全的地步?


  


  孟婆看他一眼,慢条斯理说道:“他来此已快百年,初来时是一介孤魂,可好歹灵识完整,知道自己在等一个叫晓星尘的人。他每天在这里等,在忘川上等,在三生桥上等,在望乡台上等,可什么也没等到。”


  


  “冥间向来不太平,毕竟没有几个人死得心甘情愿。他身手好啊,比鬼差都好,帮了我们很多忙,我们就都帮他留意着那个叫晓星尘的人,想让他快快如愿。可惜啊,神君历劫不是我辈可以窥到的,所以什么忙也没有帮上。”


  


  “大概四五十年前吧,有一阵子赶上人间荒年,亡灵可真多啊,三生桥上挤挤攘攘,像马上要垮了似的。有一个白瞳的小姑娘又瘦又弱,眼看要被挤进忘川里面,他冲上去接住了小姑娘,小姑娘倒是完好,他却掉下去了。鬼差们急忙下去救,可掉进忘川里还能有个全乎魂儿吗?捞上来的只剩下这三四分灵识,其余的早沉到忘川底下,成了人间风、林间草。”


  


  “可就这么三四分灵识,依然在等。我们都想,这样也好啊,我活得久,明白没滋没味儿的等比满怀希望的等,好过多了。”


  


  “我们为他求了鬼差的职,好让他继续呆在这里。要知道像他这样的傻子,在人世间,只会吃苦。”


  


  孟婆这番话说得极为平和安静,不带丝毫怜悯同情,仿佛这只是人间无情事中普通的一个,然而其中艰酸苦涩却重如千钧。


  


  “没想到你欠的风流债是他。”冥君不知何时也出现在此,语气颇为感慨,“我历劫回来后,孟婆与河君来为他求差职,我还感叹世间竟真有情之一字不计生死之辈。那日在你的卷宗上看到那个名字时还有几分熟悉,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又怕是自己记岔了,给你徒增希望,就压下没提,没曾想你倒是先遇上了。”


  


  “也算运气好,他凶尸之躯本无法入冥界,应该是执念借着你的灵剑霜华生出了魂魄,可惜在忘川里过了一遍,七分魂魄都散了。”冥君亦不免感到惋惜。


  


  “不能说话也罢,魂魄残了也罢。但凡他还有一丝一缕能被我抓住,我绝不会放手。”上界从来云淡风轻的居月神君,此时眼中之光彩尽落在一人身上,神色锐利几近疯狂,倒真和了一副风月相。


  


  “我从前以为,看尽山河变色、青丝成雪,达无欲无爱的刚强之境,便是大道,可偏偏是爱和欲让我重归仙位。”居月走到宋岚身后,看他瘦削笔直的脊背。那时候自己不是入凡尘试炼道心的居月神君,只是晓星尘,是个被惨烈世事逼得魂飞魄散的落拓道人,最后却在这个人怀里重生。


  


  “殿下以后还是叫我晓星尘吧,飞升快千年,若不是此次历劫,我都要忘了这个名字。”


  


  “你真是……”冥君虽总想听八卦,可看居月真应了一副痴情相,他又有些担心,“盼他早日想起你,连神号都不要了。我就烦你们这种人,一会儿清心寡欲,一会儿又像要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居月笑笑,眼下却是晶莹一片,他走到宋岚身边,拉住他的手,也不管宋岚是否理睬,声音平静又坚定:“道是他,魔也是他。”


  


  **


  


  宋岚作为鬼差的行程极为固定,一早帮孟婆熬汤,然后去三生桥边值守,再去望乡台轮班,最后去阴河边沐浴。


  


  他只剩下三分灵识,又不会同人说话,鬼差的工作是孟婆和河君教了他很多次从而固定下来的僵硬动作,像一具提线木偶。可他依然记得每日沐浴,记得仔细看每一个路过三生桥、路过望乡台、饮下孟婆汤的亡灵。他早已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在等谁,只记得一个等的动作,固执顽强,不肯转身的姿态。


  


  晓星尘来冥界后时时跟在他左右,他也没什么反应,那日仗义抛剑仿佛并不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他甚至不会去拿晓星尘手中的拂雪。


  


  一日,晓星尘秉着君子之风在迷雾外等他沐浴,出来时却见他手中抱着一物,仿若珍惜之至,晓星尘近身去看,他躲躲闪闪不愿意让晓星尘看见,但他哪里躲得过晓星尘,更何况那是晓星尘随身佩剑,晓星尘只看个剑柄就已知那是何物。


  


  想来是霜华终被水流冲上了河滩,却被宋岚视若珍宝地捡走了。


  


  宋岚为凶尸之时,为晓星尘重聚了魂魄,因晓星尘居神位,魂魄便直接轮去了下一世,连一句道别也未曾有,独将随身佩剑留给了宋岚。幸好霜华是把灵剑,宋岚一念成痴,借着霜华的灵气也凝出了新的魂魄,可凝出新魂之际,他亦被霜华带入了冥界,彼时自己正偿还着前世业障,霜华作为一柄普通长剑,重现于世,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对于宋岚来说,再见霜华已过了快两百年。


  


  “你的拂雪真不要了?”晓星尘将拂雪递给宋岚,也不管他是否明白自己的意思,笑问他。


  


  宋岚自然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只紧紧抱着霜华,警戒地用肩膀撞开他,一心疾步朝前走。


  


  晓星尘才不会放过他,跟在他后面喊:“你抱着我的剑还敢跑?”


  


  宋岚听是听不懂的,脚下步子却一点不慢。晓星尘悄悄追上他,拦住他的去路,蛮横说道:“不许跑,剑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


  


  冥界多伤心人,忘川皆断肠泪。


  


  炎霄洞在忘川下游,洞里住了只活了三千年的狐妖。


  


  传言它通晓天地,可为世间迷途人解惑,而迷途人要想得到答案,也必须有所付出——代价或是奇珍异宝,或是命格姻缘,不一而同。久而久之,不仅有人来此求狐妖解惑,也有人为其他东西而来。但凡是能获得回报的付出,都算幸运;但凡是能明码标价的东西,不管多大的代价,都微不足道。


  


  “千叶莲华我自然有,但要看神君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狐妖活了几千年,什么神佛都见过,没什么卑亢可言,却对这些神佛心中的弱点很感兴趣,“此物对我来说算不上珍贵,可若对口不能言之人,就实在难得了。神君想要把它给谁?”


  


  “心爱之人。”


  


  “哦?”狐妖掩口轻轻笑了一声,“到我这里来的人,十有八九是为了心爱之人。可我听人说,神君修的是慈悲悯然的道,又听说神君所求是天地不仁的道,我以为,若慈悲悯然便爱众生,若天地不仁则无偏爱,不论何种,都不该有心爱之人啊。”


  


  “若无心爱之人,何以爱众生?若不仁似天地而无心爱之人,我又凭何是居月?”一个看似柔和无害、丢弃了热烈情绪的温雅之人,冷情冷性起来格外可怕,但也总会将道之一字看得格外透彻。


  


  狐妖一顿,一番为难也没再问出口,只说:“你也是个明白人,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八百年修为,不讲价。”


  


  “在所不惜。”晓星尘拱手相谢。


  


  **


  


  宋岚有条不紊地穿着衣服,也不在乎身后有人灼灼注视自己。


  


  待在常年不见阳光的冥界,使宋岚整个人透出几分苍白幽冷。肌肤胜雪,腰细腿长,背上肩胛骨随他动作而微微耸动,倘若沿脊背,一节一节,缓缓而下,再于尾部稍稍使力——


  


  晓星尘止住了脑中胡思乱想。


  


  “子琛。”明知道宋岚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却还是想开口叫他。


  


  宋岚似乎对声音有所感应,但也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接着系自己的腰带。


  


  晓星尘走过去圈住他,头抵住他高挺的鼻梁,他微微挣扎,似乎对这种动作感到不适应。


  


  晓星尘捏住宋岚下巴,衔住了他的唇,轻轻碾压了片刻,便撬开他的唇齿,温柔扫荡其中。宋岚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身体却不自觉后仰着想要逃开。晓星尘收紧了怀抱,将从千叶莲华里取出的莲心送入了宋岚口中,又向其中渡入灵气。


  


  莲心萦绕着灵力辗转口中,慢慢散发出灼人热度,宋岚越发不适,挣扎剧烈起来,却因被晓星尘钳住双臂而动弹不得,他见挣扎未果,便对此禁锢显出焦灼不耐。


  


  晓星尘也丝毫无怜惜之意,只紧紧将莲心压在那一片温暖异常的空荡荡之中,待终于有柔软的舌徐徐生出后,心头疼痛才压下去几分。


  


  宋岚终于耐不住这古怪动作,发力挣开桎梏朝后退去,他神情少了些淡漠,眉头皱起,嘴巴还有些生气地抿着,似乎有些恨恨地瞪了晓星尘一眼,转身欲走开。


  


  晓星尘刚刚欺负了他,此时也不敢上前招惹,只远远跟在他身后,想着怎么让他开口说一句话。


  


  宋岚开始时还走得很急,急于摆脱身后的人似的,后来就忘了还有人跟着他,似乎感觉到口中多了个东西,便走到岸边,张开嘴看河水里的自己。他也不知那是什么,伸手摸了摸,又鼓着腮帮子细细感受了一番,仿佛还想起别的事情,手抚上唇边,若有所思。


  


  晓星尘看得有趣,悄悄凑上前去,从他背后探出头去吓河水里宋岚的影子,叫道:“子琛!”


  


  宋岚眼睛一圆,果然受到了惊吓,转过身来慌不溜从晓星尘身边跑走,头也不回,像一只遭难的鸵鸟。


  


  晓星尘终于咯咯笑起来,又转身去追他,鸵鸟慌不择路自然跑不过晓星尘,很快就被追上并被拦腰扑倒在草地上,滚了一身草,于是宋岚比刚刚被古怪对待还要生气地推了身上晓星尘一把,胡乱送他两拳,站起身来专注拍去沾在衣服上的杂草,神情不虞。


  


  晓星尘憋住笑意,也伸出手帮忙拍他的衣服下摆,心中却想着,洁癖使人可爱。


  


  待晓星尘抬头之时,只见宋岚用一双澄澈如明镜般的眼睛打量着他,也不知躲避人的视线,只定定与他对视,他心底顿时软作一团,手下拉住衣摆一扯,将冰心雪魄的心上人抱了个满怀。


  


  **


  


  “子琛,我们走吧。”晓星尘抚上宋岚头顶柔软的发,意料之中没有听到回答,他苦笑了一下,忽略心中失落去牵宋岚的手,宋岚被他牵到忘川边上,一直安静乖巧。


  


  可当晓星尘架起云想要带他上去时,手却被狠狠拍开。


  


  宋岚拒绝去云上,脸色严肃甚至带着敌意瞪着他,像个反抗人贩子的小孩。


  


  “他哪还记得你是谁,就只想在这里等人,你要带走他,怕是也不容易。”孟婆在一旁瞧得有趣,吸了一口烟袋说道。


  


  如孟婆所说,宋岚不理会晓星尘,转身就蹲在了河边上,沉默注视着寂寥宽广的忘川河。


  


  对面不相识,晓星尘心里似是打翻了各个酸甜苦辣的坛子,百味杂陈,也只好收了云,默默在宋岚身边坐下。


  


  宋岚手托着腮,神情不知是痴迷还是无邪,望向远方迷蒙蒙的河面,对身边人毫无所觉,亦不在意何人来去。


  


  他们坐了很久很久,晓星尘默默在宋岚背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抚过,宋岚忽然直起身子向河水里探出身去,晓星尘眼疾手快赶忙一把拉住他,他却行动猛烈地想要甩开晓星尘的手,他伏在河岸边,半个身子映在水里,忽然开口说了两个字:“星星。”


  


  那声音如主人一样,冰冷得毫无起伏,却如巨石一般投入晓星尘的心湖。


  


  他急急掰过宋岚肩膀:“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可惜宋岚并不愿同他纠缠,使劲儿推了他一把后又急急往河水里瞧去,但他似乎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些慌乱地将身体探出更大弧度,晓星尘又扑上来从背后抱住他:“你在找什么,告诉我,我帮你找?”


  


  因为不见了东西而急得仿佛上了热锅的宋岚忽然又愣住了,他小心翼翼,似乎怕打破幽深清冽的水面。晓星尘一边圈住他,一边也向河里瞧去,待看清宋岚执着于何物时,他呼吸一滞——随水波晃荡的,是一颗在冷冽河水中独自燃烧,光芒热烈的星星。


  


  冥界看不到日月,也无星辰,苍穹永远辽阔高远,将所有寂寂灵魂纳入其中。而宋岚所看到的这一颗,是忘川河倒映出的神影——居月神君。


  


  晓星尘的一颗心忽悲忽喜,好像泡在酸水坛子里一般胀得厉害,他对着专心看星星的宋岚问道:“一个懦弱到选择以死逃避的人,你为什么还要等他?”


  


  可惜宋岚不爱居月,也不爱他入凡尘三世之中除了晓星尘以外任意两世,偏偏爱上最狼狈的晓星尘。看似少年意气的短暂一生里尽是困顿逃避,没能救得了任何人,甚至守不住道心。


  


  但偏偏是最狼狈的一生,换来一人以冰霜肝胆相待,于风雪人间相候。


  


  宋岚自然不会回答他,可答案却是显而易见。


  


  我无法让你不等我,就像你无法控制自己入我梦来。


  


  他忽然笑了,附在宋岚耳边说道:“星星在你旁边,子琛,回头。”


  


  宋岚当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却格外敏锐地捕捉到那两个字,回过头来紧盯着他重复道:“星星。”


  


  晓星尘挥袖变出一叶小舟,扶起宋岚说:“走,我带你去看更多星星。”


  


  宋岚看看水里,又看看他,也不知道明不明白真正的星星在自己身边,但明显没有刚才那么抗拒晓星尘,他乖乖被带上小舟坐着,任晓星尘将小舟划到了忘川中央。


  


  宋岚抱膝坐在小舟边上,依然看着水里那一颗明亮的寒星,幽深双眸像无风无波,又像情深似海。


  


  “子琛,”晓星尘叫他,他还是没有反应,晓星尘也不气馁,伸出手对着平静辽阔的忘川水面轻轻一弹指,万顷忘川霎时亮起耀眼光芒,千万颗星子在冰蓝的水中温柔摇晃,光辉透过水面照亮了幽暗沉寂的冥界,照得忘川水悠悠,照得动人心魄。


  


  宋岚像被点燃了灵魂一样忽然露出开怀笑意,伸长脖子拍起手,大声叫道:“星星——星星——”便是从前的宋岚也从没这样放肆随心地笑过。


  


  他只重复这两个字,甚至不是对着晓星尘,只是一江摇摇欲坠的星影,但晓星尘还是感到热泪灼过喉咙,不由自主跟着宋岚笑起来。宋岚好像对他这个屡屡出现的陌生人已经不那么陌生了,竟然望向晓星尘,指着江面示意他也看一看。


  


  他放下桨过去拥住宋岚,宋岚挣扎不开,便有些逃避地向后仰着头,又瞬间恢复冷漠神色,看着眼前纠缠不休的人独自发笑,最后索性转过头去借看星星以逃避这烦人玩意儿。


  


  晓星尘毫不在意宋岚的冷漠,将他一只手握住,一起伸进了光晕荡漾的水里,去够水中的星星。镜花水月自然是碰不到的,他们刚触到水面,星星就碎了,宋岚当然着急,立马将另一只手也伸进水里想要拢住散开的星星,可水波被越搅越乱,更是映不出星影来,眼看宋岚愈发着急,隐隐有泫然欲泣的架势,晓星尘这才拉过他的手安慰他:“星星还在呢,不要害怕,你看。”


  


  恢复平静的水面果然又映出一颗波光粼粼的星,将将好落在宋岚肩上,紧挨着他的脸颊。宋岚神色也随之安宁下来,小心翼翼伸出一只手,拿食指尖轻轻点一点水面上星影的轮廓,看它荡开层层涟漪,虔诚又喜悦。


  


  **


  


  人间四月的小城已然有了热意,午间太阳光穿过树木房屋,如碎汞一般散落在地上。


  


  晓星尘终于将宋岚带来了人间,虽然流年早已暗转。


  


  来人间前,冥君曾说,宋岚凭执念成灵,落入忘川的魂魄虽然在人间四散开来,但极有可能还会重聚。可聚魂一事,但凭造化。


  


  即便不能聚魂,也无非是重走一遭友人独自走过的世路,对晓星尘来说,却是求之不得。


  


  人世虽然百载变换,但炊烟依然,风景曾谙,前世同路过的人也还有熟悉的笑脸。


  


  阿箐此世过得很好,生在殷实之家,父母疼爱,像一个寻常的小姑娘一样平安长到了出嫁的年纪。出嫁前那一夜,晓星尘隐了身形偷偷去看她。


  


  小姑娘被母亲陪着,在镜子旁欢欢喜喜看自己穿着嫁衣的样子。待到送走了母亲时动作突然古怪起来,蹑手蹑脚吹了灯拿着火折子出了门。


  


  晓星尘心下纳闷,又担心她出事,便一路跟上去了。


  


  她连嫁衣都没换下,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穿过长廊到了后门。后门外是一棵年岁已久的高大槐树,黑夜里树影幢幢,甚至有些阴森可怖,可见阿箐还如从前一样胆儿肥上天。她走到老槐树下便不走了,打开火折子绕着老槐树走了两圈,仿佛在找人,奈何一无所获,她轻声开口:“你在吗?”果然无人回答她。


  


  她继续说道:“我的眼睛看不见鬼怪已经快五年了,对我来说这当然是好事,不会老是看到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是看不到你却有些遗憾。”


  


  “明天我就要嫁人了,虽然我们连一句话也没说过,但你看着我长大,多想让你看着我成亲呀,可惜也不知道你还在不在这里。”


  


  “你还在等人吗?想让你不要再等了,可你肯定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听劝,听了这话又要不高兴。”


  


  “不过我知道你虽然总是冷着脸,却保护过我很多次,也只有你不像其他鬼那样爱作弄我,虽然看不上我的布偶玩具,却赶走抢它们的小孩子,还在我被其他孩子嫌弃的时候陪着我。”


  


  “你要等就等吧,我如今也有心爱的人,我明白你的心情。”


  


  “我走了,你要好好的,你会等到他的。”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火光映照下她显得柔顺又美丽。


  


  在她转身之际,树后面忽然显出一个修长身形,晓星尘离得不远,便将那人——不,是鬼,看得清清楚楚。头发虽然高高束起,但鬓边依然散落几缕青丝,发如漆墨,眸如星月,质如冰雪。


  


  他恍然想起与宋岚初识之际。


  


  那时他们只有十七岁,两人尽管已是迥异性格但也都还血气未定。


  


  晓星尘外表看起来随和温厚,却免不了有意气飞扬的时候,曳缰绝尘入江湖直至与友同游,才慢慢敛去疏狂,学来好友法相宛然的坚韧模样。


  


  而初见时的宋岚也是长发高高束起,整个人显得凛冽肃杀,气场盛极,在后来相处之中才慢慢展露出他的矜而不争与爱憎分明,更在相交中被琢磨出了柔和光辉,以至后来晓星尘常说他是望之俨然,即之也温。


  


  说这话时,他爱挑起那人鬓边碎发,故意看他脸上禁不住夸赞的可疑红晕。


  


  或许是被惊喜迎面砸下,以至于失去了行动力。晓星尘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高挑身形的鬼魂,看他冲阿箐背影说道:“你会幸福的,谢谢你陪我等他。”


  


  有缘之人终会越过千山万水,穷尽碧落黄泉,在岁月深处蓦然聚首。好姑娘阿箐,是他和宋岚的缘分。


  


  宋岚看不见隐去身形的晓星尘,只默默站在树后目送阿箐离去。说来是鬼魂,可也只有六七分魂魄的样子,高挑身量却单薄如山中雾霭流岚,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开。


  


  凶尸之身时,在日月变换的人间等,以执念凝成魂魄后又在黑暗寂寥的冥间等,落入忘川,魂魄四分五裂,三分依然在没有日月的忘川里找一颗星星,另外七分,则跨过山海回到春秋流转的人间,继续等。


  


  晓星尘竭力稳住心绪才现出身形,声音喑哑低沉叫道:“子琛。”


  


  高挑的身影动作一顿,慢慢转向他,依然是清冷的梦中容颜,寒箫般的声音:“你是谁?”


  


  还未来得及接受重逢的喜悦,这句疑问就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还是不认得自己。


  


  然既能再见已是幸事,晓星尘重新扬起笑容走近他,理顺了自己的情绪回答道:“晓星尘。”


  


  “你知道我的名字?”虽然不记得晓星尘,但这一个宋岚神智却很清醒,他警醒地发问。


  


  眼前人雪白衣袍,在夜色里与明月分辉,是他游荡至人间这些年里第一个叫出他名字的人。他记得自己叫宋岚,记得自己在等人,可他不知道自己在等谁,那人是什么模样,又身处何地?反正也无事可做,无人可念,只剩灵魂深处一个模糊坚固的念想,于是就在弹指岁月里,一边等人一边仰头看苍穹共日月繁星变换。


  


  “我自然知道。”我也曾忘记过你,但同样忘不干净:“听刚刚那个小姑娘说,你在等人?”


  


  “是。”宋岚答了一个字,因为无法说出任何关于那个人的其他信息而有些神色黯然,他又抬起头,缓缓斟酌问道:“你……不是人?”


  


  “……这话听起来不太友好。”明知宋岚不是那个意思,晓星尘还是忍不住开起玩笑。


  


  “……抱歉,我实在太久没有同人讲话。”宋岚显然意识到了那句话的歧义,严肃中露出真诚的歉意。


  


  晓星尘前几天才为冥界的宋岚寻来千叶莲华,魂魄相通,人间的宋岚自然也才刚能开口说话不久。


  


  看他一如从前的样子,晓星尘唇角笑意加深,说道:“不要紧张,我并不介意。”


  


  “说来可笑,”宋岚感受到他的善意,或许是因为太久没和人说话,一不小心说出了自己所想,“我只知道自己在等一个人,却不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为何还要等?说不定他早已经不在人间,你却独自在这里受苦。”晓星尘发问的声音低沉又压抑,手无意识地握成了拳。


  


  不论是冥界毫无意识的宋岚还是这一个清醒的宋岚,都让他心如刀割。


  


  “是,我也问过自己,可惜没找到答案。”宋岚倒是语气随意,“或许是因为我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只有那么一个念想。”


  


  话音刚落下,他忽然以更小的声音说道:“又或许是我觉得,但凡他走到我眼前,哪怕只有一次机会,只有一个背影,一个侧脸,我都能……一眼认出他来。”


  


  他自己都觉得这想法荒谬,一句话说出来并不流畅,眼眸低垂着,视线落到自己脚边,可他终究说出来了,虚弱的灵体依然如当年一样,身姿笔直。


  


  **


  


  去看阿箐之前,晓星尘把从冥间带上来的宋岚留在客栈里休息,本以为自己一会儿就能回去,没想到又遇上一个宋岚,就这么耽搁至天亮才回了客栈。


  


  这一夜重逢的喜悦终是让他雀跃的,可此时面对毫无意识的宋岚,心中竟莫名生出些负心丈夫背着发妻幽会老情人一夜未归的心虚之感。


  


  晓星尘取来热水毛巾,叫醒了宋岚。心想两个美人实在让自己眼花缭乱,索性自暴自弃将眼前这一个归为发妻宋岚,昨晚的那个,自然就是老情人子琛了。


  


  宋岚作为没意识的魂体本不需睡觉,但晓星尘为他点了安魂香,他也就合上了茫然的双眸在晓星尘怀里沉沉睡去,这会儿醒过来更是乖巧地任晓星尘摆弄。冷俏脸颊在晓星尘手下软和如白面团子,明月清风的居月神君一下子没按捺住晓星尘一介凡人的情思,反应过来时自己已如登徒子一样在心上人颊边偷香。


  


  而被偷香之人虽然不反抗,看登徒子的眼神却如同在看三岁稚童。要是从前的挚友,此时怕早已不是偷个香这么简单,但对着这么纯洁无辜的宋岚,晓星尘千年的脸皮终究是有点臊。


  


  可转念一想,自己身高输给宋岚就算了,此时若是气势上也输了去,怕是再无半点神君威严,便伸手盖住了那双澄澈空灵的眼眸,再放肆贴上宋岚颜色浅淡的冰凉双唇。因色昏智的神君此时倒起了几分纯净心思,干不出什么粗暴豪夺之事,只轻轻贴着那柔软双唇摩挲良久,久到宋岚不耐地拉下他的手。


  


  旖旎心思终究禁不住好奇纯真眼神的折磨,晓星尘只得装出正经模样,将宋岚一双修长玉手仔仔细细擦了个遍。


  


  待到正午门外响起鞭炮,晓星尘打开窗子同宋岚一同看客栈楼下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宋岚在窗边支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街上红红火火的奇怪人群。


  


  晓星尘发挥渣男本性,口无遮拦地吓唬他:“你就这么对我不理不睬,晚上我就去找老情人,留你一个在这里哭鼻子。”为人稳重成熟的宋岚即便失了神智也不会受他威胁,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愿给他。晓星尘自讨没趣也不气馁,时不时捏捏那俊俏小脸软和小手自找安慰。


  


  **


  


  霞光彻底消失之后,晓星尘安抚宋岚睡下,果真如白天所说去会了老情人宋子琛。


  


  宋子琛本来飘在枝头望着远处热闹大街,见晓星尘来了便飘来树下,明明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却又隐隐透出一些期待意味,甚至主动招呼晓星尘。


  


  “你又来了。”


  


  “见你在此孤单,就想来陪陪你。”白日拥着发妻,夜里再会佳人,果然有罪恶感。


  


  “多谢。”宋子琛似乎很感激有人能记得他,虽然淡漠却很诚恳地向他颔首。


  


  “我们去树上说话吧,我有东西要给你。”晓星尘提议道,老槐树很粗壮,适合谈天说地。


  


  两人并肩坐在老树粗枝上,晓星尘打开自己带来的食盒,端出一个瓷盅递给宋子琛。


  


  凡间之物他本无法触碰,可这东西被晓星尘施了法,使他能触碰感知。


  


  他打开盖子,心口一滞,瓷盅里是金黄透明的色泽,小金桔浮于面上,以牛乳和冰雪凝成的玉团散发出香甜凉爽的味道,沁人心脾。


  


  “雪泡金桔,凡间流行此物,与你气度相称,喜欢吗?”晓星尘微微扬着唇角笑问他。


  


  从前与友同游,友虽傲然高洁,亦耽于冰酪一物,爱冰珠蜜水,爱雪泡金桔,是以赠爱称,傲雪凌霜。


  


  宋子琛看着晶莹珍馐不发一语,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良久才回答道:“多谢。”


  


  晓星尘将勺子递给他:“你今日已说了两次多谢,不如说点别的?”


  


  “抱歉,只是不知还能如何表达谢意,我很喜欢。”


  


  金桔入口,真实且阔别已久的冰爽滋味让他整个灵魂安定下来。他将冰酪一口一口珍而重之地送入口中,仿佛这是人间至美。


  


  “晓星尘。”他忽然开口。


  


  “嗯?”晓星尘与他对视。


  


  “能陪我去街上转一转吗?”他又掩映了情绪,仿佛是在同老友叙话。


  


  “当然。”他很想让两个宋岚早日合二为一,但魂魄归一需契机。契机不知在何处,但他也自然愿意陪宋岚再走一遭人间。


  


  他们走入长街,今天想来是人间的好日子,长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晓星尘施法让两人看起来如寻常人,于是二人便真如从前刚出世的少年一样,融入了熙熙攘攘的尘世之中。


  


  路边小贩高声叫卖着各式货物,百味小吃飘香千里,皎洁月光也倾泻而下,和着高高的灯笼照亮了整条长街。人声混杂中有小孩子欢雀地跌进宋子琛怀里,宋子琛扶起她,甚至扬起少见的笑意,小孩子被父母抱走时还痴痴瞧着这一对神仙似的人儿。


  


  人间并不宁静,却让两人的心缓缓沉淀下来,这样灯火柔和的时刻与从前已隔了许多春夏秋冬。


  


  晓星尘买下一只做成半张猫儿脸的面具,与宋子琛磨了许久央他戴上,宋子琛当然不愿一人丢脸,也为晓星尘精心选了一张黑白相间的竹熊面具,于是两个大男人戴着彼此挑选的幼稚玩意儿心满意足地并肩走着。


  


  宋子琛露在面具外的薄唇微微上扬,晓星尘看在眼里自然明白老情人此刻心情尚佳。一时默默无言,只肩膀偶尔相撞。


  


  不知不觉走到了长街尽头,但两人似乎都没有停下之意,便又相视一笑,掉了头继续漫步。


  


  柳枝儿倚着月色荡在长街上,世间所有已发生或将开始的情痴良宵皆如此夜,思量于心,敛目偷眼,默然相对,已是极大的欢喜。


  


  “子琛……”晓星尘忽然道。


  


  “嗯?”宋岚转过头来,嘴角笑意未及压下,下一刻便感觉自己的手被握进另一只手中,温暖的触觉对于他来说格外灼人,明明心如擂鼓却只能转过头去仿若毫无所觉,被握住的手却是顺从。


  


  “晓星尘。”待长街灯火开始落幕,宋子琛终于叫了晓星尘的名字,他们立在街尽头皎洁与黑暗交接处,依然牵着手。


  


  “你过得好吗?”仿佛真的是老友闲叙,问及彼此近况。


  


  “……好。”其实也不好,但与你的苦相比,并不算什么。三世轮转,依然剩了你一劫,但我知你心愿,亦想如你所愿。


  


  “如此。”宋子琛的眼睛在面具下微微眯起,露出些欣慰笑意。


  


  “我也想你能好。”晓星尘握紧了他的手。


  


  “我知。”宋子琛笑意越发柔和,少见的明亮与轻松,高挑身形开始模糊,明明近在咫尺的脸庞却只剩下一个虚虚的阔落,他依然平静,“我知是你,亦知我是执念,我都知道。”


  


  “你身上的香味……想来是你的知心人,他应当也与你相称。”等待是执念,愿君好是执念,今日得偿所愿,便再无所执,人生一世终抵不过苍天翻云覆雨。


  


  相握的手也慢慢透明起来,晓星尘来不及解释身上香味,只伸手抚了友人模糊脸颊。


  


  我不问悔,也不问爱,但谢同路,谢相候。


  


  “雪泡金桔,我很喜欢。”他又提及树上尝过的人间至美,身影已然飘忽起来,却仿佛还想留下一个深刻笑容。


  


  喜欢二字翩然散于空中,最后一刻便是此时相望。


  


  晓星尘接住那陡然落下的猫脸面具,再抬头时,面前点点晶莹萦绕,他伸手想去握一握,碎芒却穿过指缝,与灯火一同徐徐飘入了渺茫月色之中。


  


  十几载少年风华,百年执守纠葛,连同热闹长夜谢下幕来。














  


  **








  


  “所以——你知道我不会去轮回?”


  


  “当然,你在人间汇聚的魂魄虽然比留在冥间的多,但仍然只是执念支撑,霜华凝成的灵丹还在我们岚岚体内啊。”


  


  “……为何不告诉我?”


  


  “当时气氛正好,灯半昏时月半明时,你又消解了执念,正是归体的好时机,我怎能破坏?”


  


  “……可我以为——以为是永别。看我伤心,你很得意?”


  


  “你哪有伤心,分明是笑着祝我幸福的架势,一提这个我就生气。”


  


  宋岚终是说不过巧舌如簧的晓星尘,心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气得人牙痒痒。


  


  他们从前都是君子做派,哪里像现在这样斗过嘴,可久别重逢,这样斗嘴才能掩抑心中热泪,才能弥补从前错过的时光。


  


  昨夜他虽没想起前事,却真以为那是和晓星尘的诀别,也真以为晓星尘有了别的知心人,即便消解了执念,但心痛却不减分毫。


  


  再醒来时竟看见晓星尘戴着自己为他挑选的竹熊面具,支着脑袋躺在自己身旁,一双眼睛虽然笑到眯成一条缝但神采飞扬一如初识,心里别提多么悔不当初。


  


  也别提有多么高兴开怀。


  


  “呐,昨晚你就笑得和此时一样好看,好像摆脱我令你十分开心。”晓星尘忽然指着他嘴角好似抓到了什么确凿证据。


  


  宋岚赶紧抿住嘴角,恢复严肃模样:“不要乱说话。你趁我神智全无的时候做过什么,我现在很清楚。”


  


  晓星尘一听顿觉脊背一凉,果不其然,宋岚继续说道:“发妻?佳人?你怕不是什么邪魔歪道?”


  


  “神仙又不是不能动凡心!”晓星尘大言不惭,“再说,短短几天我可是遇见了三个宋岚,若是不加以区分混淆一谈,岂不尴尬?”


  


  “哦?那么——”宋岚深深看他一眼,“居月神君,晓星尘,请问那么多宋岚,那一个才是你心中至爱?”


  


  ……送命题送命题,但这还难不倒活了千年历劫归来的居月神君晓星尘,他灿然一笑,理直气壮道:“我对傲雪凌霜只是怜惜,对宋岚是欣赏,对宋子琛宋道长才是爱慕。”


  


  他深情款款,他胡说八道,他浪荡又温柔,他目光灼灼地锁住眼前人——傲雪凌霜宋子琛。


  


  宋岚才不吃这一套,一声冷哼又说:“那真可惜,一个宋岚,一个宋子琛,再加上一个傲雪凌霜,居月神君却只有一个,应接不暇啊。”


  


  “此言差矣,明月清风怜惜傲雪凌霜,晓星尘欣赏宋岚,居月爱慕宋子琛,是绰绰有余才对。”晓星尘向他有理有据地解释,“要知道,就算有十个百个甚至千千万万个宋岚,也是逃不出我的——”


  


  “别说了!”早已恼羞成怒的宋岚终于受不了这千年老家伙没脸没皮,将那张得意忘形的嘴一把捂住。晓星尘笑拥住他,二人抱作一团顺势滚入了床帷之中。


  


  于是金风再逢玉露,红尘几番颠倒。


  


  人间山河变色风云改,我执若风若月,越千山万水穷碧落黄泉,会于旧人间。


  




Fin.


文中佛道设定混用,都是因为本人读书太少,欢迎批评,感谢捉虫。
赠友之作,希望友谊长存,易腿而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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